錫克獨派領袖被殺｜歐美巴結莫迪　為何杜魯多獨自向印度開火？

新聞視界時報 記者 王秉程 整理報導

環顧今天國際政壇，能夠同時得罪中、印兩國政府的國家領袖，大概就只有加拿大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從孟晚舟事件到習近平在去年G20峰會公開指責杜魯多向媒體洩露兩人對話，杜魯多開罪中國的緣由，人們早已明瞭。但加拿大政府與印度莫迪（Narendra Modi）交惡的事態發展，若非有杜魯多本人9月18日向國會公開聲稱有「可靠證據」顯示印方在加拿大領土上殺害主張錫克人（Sikh）在旁遮普省（Punjab）獨立建國的加拿大公民，國際媒體尚且對此甚少關注。

杜魯多對印度的指控，與歐美近年一致巴結莫迪當局的外交戰略背道而馳。稍為有關注印度國內局勢的外國人，當然知道主張印度教國族主義的莫迪和執政印度人民黨（BJP）並不是西方「民主對抗專制」旗號之下的「自由主義民主」信徒。其對印度穆斯林、反對黨領袖、言論自由的壓制，可說是無日無之，但以拜登（Joe Biden）為首的西方領袖為了對沖或拉幫結派制衡中國，對此幾乎視而不見、隻字不提，而莫迪本人也拿着印度是人口最多的投票式民主國家的事實招搖過市，配合着說民主已在印度的基因裏面。

杜魯多公開指責印度特工涉及刺害錫克獨派領袖尼賈爾（Hardeep Singh Nijjar）之後，加方馬上將印度在加的情報主管驅逐出境，印度方面迅速以同等行動還以顏色，其外交部更直批杜魯多的指控荒謬且帶有政治動機。

雖然杜魯多確實沒有為其指控提供確鑿證據，加方官員則以調查尚在進行為由拒絕進一步闡述，但由於加拿大近年其實也是「巴結印度」外交戰略的追隨者－－其去年發布的印大戰略文件稱印度為加拿大的「關鍵夥伴」－－杜魯多突然出言指責大概不是空穴來風。

事實上，早在9月9至10日的印度新德里G20峰會之上，加拿大和印度的交惡已浮上台面。在芸芸到訪的國家領袖之中，唯獨杜魯多沒有得到莫迪發布「歡迎簡訊」，而且在其他西方領袖都有同莫迪進行為時甚長的正式會面之際，杜魯多則只得10分鐘的場邊談話。杜魯多本人最後連各國領袖參與的晚宴也沒有出席，而由於其專機出了事故，他還滯留了新德里多兩天才能回國。

根據印度外交部的通稿，莫迪在兩人談話中對「在加拿大持續不斷的極端分子的反印度活動」表達了嚴重關切，直批他們「宣揚分離主義、煽動針對印度外交人員的暴力、破壞外交場所和威脅在加印度社群及其宗教崇拜場所」，而且他們跟「有組織罪行、販毒組織和販賣人口」也有所扣連，要求加方與印度合作面對這些「威脅」。同時，路透社和彭博等媒體亦以「責罵」「批評」等用詞去描述莫迪對杜魯多的態度。

錫克族的分離主義，又稱為「卡利斯坦運動」（Khalistan Movement），今天其實已經不是什麼重大威脅，就算是在印度唯一以錫克人為多數的旁遮普省，其主張分離主義的政黨在2022年的地方議會選舉得票也只得2.5%。

錫克教產生於15世紀的蒙兀兒帝國管治時期，到17世紀末開始生出錫克人管治旁遮普的政治主張，在印度獨立之後，旁遮普一邊劃給了巴基斯坦，一邊劃給了印度，大量在巴國一邊的錫克人移入印度旁遮普省，旁遮普才開始變成由錫克人佔人口多數的地區。

印度是個文化極其多元的地方，自獨立以後，錫克分離主義一直存在。到了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一度引發重大衝突。當時，有移居到英國的前旁遮普地方政府官員自稱卡利斯坦共和國總統，亦有極端教士以錫克族是「獨立印度的奴隸」等激進用詞宣揚獨立。最終，到1984年，一眾尋求起義的錫克族分離主義者霸佔了錫克教最重要的宗教場所金廟（Golden Temple，又稱「哈爾曼迪爾·薩希卜」），印度當局決定武力攻佔金廟，最終造成上千人死亡。

作出相關決定的時任總理英迪拉甘地（Indira Gandhi）數周後隨即被兩名錫克族護衛剎殺，引發了在德里、旁遮普等不同地區的種族暴力和政府壓制，造成以千計人員的死亡。到1985年，錫克族恐怖分子更引爆了一架從蒙特利爾飛往倫敦的印度航空班機，造成300多人死亡，多數也是加拿大人。

不過到了今天，在印度本土的錫克分離主義已然息微，而莫迪政府對於2020至2021年的（以錫克族為主的）農民示威的壓制手段之一也是將他們與分離主義扯上關連。

不過，在海外的錫克族群體中，分離主義依然熱烈。本年上旬，在印度當局通緝一名「海歸派」錫克族分離主義者之際，三藩市和倫敦都有錫克示威者攻擊印度的駐外場所。本年6月，大多倫多地區也有錫克人在示威中展示英迪拉甘地被錫克族護衛刺殺的複製場景，引起印度方面不滿。

本年6月，被印度當局認定為恐怖分子的尼賈爾在加拿大最大的一座錫安廟多被殺之後，部份加拿大錫安族人（佔其人口大約80萬）認為背後是印度當局所為。此前也有多位錫安分離主義者在海外突然死亡的事件，部份人在沒有充分證據之下也猜測是印度政府殺害的，特別是過去有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支持而從情報部門獨立出來的印度調查分析局（Research and Analysis Wing）。不過，其中一單發生在英國的事件則被當地警方排除了此等可能。

在加拿大，支持杜魯多以少數派政府執政的新民主黨黨魁是錫克教徒，而加拿大的錫克族選民也是一鼓可觀的政治勢力，杜魯多對此當然不能不重視。按常理推斷，本來也跟隨「巴結印度」路線的杜魯多大概不是想挑起事端，但在國內政治考慮之下卻必需「被看見」認真處理尼賈爾被殺一案－－如果加拿大執法部門的調查結果被政府壓下，消息洩漏到媒體之上將會威脅到杜魯多的管治。

根據部份英國媒體、《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的消息，杜魯多政府似乎在G20峰會之前就希望得到「五眼聯盟」的美、英、澳、新四國支持，聯合施壓印度。英媒稱加拿大當局曾與這些盟國溝通如何處理此事；《紐時》則引加方匿名官員消息指，尼賈爾遇害為印度特工所為的情報來自「多個國家」，人們很難不推測這就是指「五眼聯盟」；而《華郵》則稱加拿大方面曾要求包括華府在內的緊密盟友公開批評印度的刺殺行動，但卻遭到拒絕（按：加方已否定此說法）。

而事實上，在杜魯多公開指責印度之後，五眼聯盟國家並沒有明確支持加拿大，只表示關切和正與加方保持溝通。美方也表示全面和公開的調查很重要。

從此等訊息來看，在「巴結印度」的外交戰略之下，杜魯多的國內政治需求並沒有得到其最親密外交盟友理會，因此加拿大方面就只有自行跟印度解決。

早在9月1日，加拿大方面突然表示暫停剛剛才重啟了3個月的加印貿易協議談判，外界都不明所以。如今回頭看，似乎就是出自尼賈爾遇害事件的影響。而在G20峰會之前，杜魯多亦低調派出了情報部門主管和國家安全顧問赴印交涉，但從印方公布莫迪在G20峰會上責怪杜魯多包容分離主義者的行動來看，此種交涉並無任何成果。

也許是在國內政治考量、「五眼聯盟」盟友不顧情義、印度莫迪當局無意給出一個下台階的困境之中，加上專機出事滯留新德里兩日的困頓，才導致杜魯多自行製造新聞，公開指責印度刺殺加拿大公民，希望能贏得一些國內政治分數，並反迫其盟友和印度方面以不同的方式來處理事件。

不過，杜魯多的指控雖然震撼，但在各國淡然處之之際，兩日的新聞頭條絕對不能構成真正的政治壓力。即使加拿大真的手握確鑿證據並進一步公開，這也難以迫使其盟友在加拿大和印度之間選擇加拿大，畢竟現實政治比理想主義重要。最終，這場風波的後續，大概只會留在加拿大國內的政治茶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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